中国文人箫审美体验的重要历史文化来源及其
中国文人箫审美体验的重要历史文化来源及其影响文/戴燕摘要:中国文人对箫的审美文化感受主要来自于两个方面:一是关联于乐器本身形制、音色、演奏姿态等的体验;二是基于相对稳定的文化内涵的理解。当然两方面并非各自独立作用,历史文化赋予箫的审美内容并非为一种虚空的和概念化的存在,更多时候它会与文人真实的审美活动联系在一起,相互作用。随着历史的演进,这些丰富性会被不断综合与概括,逐渐构成了中国文人对箫审美理解的重要原点,成为他们文字中对箫最自然、最本能描述的直接来源。最终箫所表示的内容已经与中国文人的精神世界融合在一起。所以,箫亦被逐渐接受为最符合中国文人气质与审美要求的乐器之一。关键词:箫;审美体验;历史文化来源;影响中国文人对箫的审美文化感受主要来自于两个方面:一是关联于乐器本身形制、音色、演奏姿态等的体验;二是基于相对稳定的文化内涵的理解。对于前者而言,这种体验既是直接的也是多变的,因为在中国历史上,箫作为名和物并不总构成唯一的对应关系。现今一般指认箫为单管竖吹乐器,此种形制于唐宋前多有别称。而古文献中箫常被用来指涉多管排箫,正如朱熹所言:今之箫管,乃是古之笛,云箫方是古之箫。云箫者,排箫也。到了元代之后,才正式把古箫称为排箫。同时,龠、长笛等与箫亦有极深之渊源。从形制上看,后世的单管箫或其初始形态很早就已经存在,只是多用它名而已。所以在文献中当我们看到描述箫类乐器时它所指的往往并不是现今的箫管,自然给人的审美感受也会大相径庭。而在第二个层面上,个体的经验似乎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特别是在宋代之后,一方面是箫逐渐明晰为现在人们所熟悉的单管竖吹形态,另一方面却又是聚合了各种于名或物上与箫相关的各种乐器的审美内涵。文人箫的审美感受更多时候是来源于前人对箫的描绘、记录和演化,特别是一些典故。而箫在不同时期的具体化差异则反而被弱化了。当然以上两方面并非各自独立作用,历史文化赋予箫的审美内容并非为一种虚空的和概念化的存在,更多时候它会与文人真实的审美活动联系在一起,相互作用。正因如此,相较于其它乐器,箫被赋予的审美文化内涵会更多样化一些。随着历史的演进,这些丰富性会被不断综合与概括,逐渐构成了中国文人对箫审美理解的重要原点,成为他们文字中对箫最自然、最本能描述的直接来源。在展开论述之前,还必须对一个问题略作交代。我们知道,箫是一种适合独奏的乐器,但同时也适合合奏。所以在历代文献中常常出现笙箫、箫鼓、箫笳、箫笛等词。对此我们可以区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箫的确在演奏中扮演了真实的角色或者说对音乐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比如《吴趋访古录》中有这样的记载:山有望湖亭,每岁八月十八日看串月于此。湖中画船箫鼓,游人最盛。《吴趋访古录》为姚承绪于清道光年间所著,其中记录了苏州人前往楞伽山望湖亭观看串月的情景。明清时,观月听箫已成为苏州一带每年八月十八的重要活动。康熙年间进士沈朝初有《忆江南》词说:苏州好,串月有长桥。桥面重重湖面阔,月亮片片桂轮高,此夜爱吹箫。明末清初才子尤侗亦云:常是携儿看串月,行春桥畔听春箫。姚承绪此处所说的箫鼓虽概称船上的音乐,但箫却绝非泛指。第二种情况是箫作为吹管类乐器的代称而存在,从而泛指音乐或某一类音乐。比如我们常常看到类似这样的描写:出入鸣钟磬,备具威仪,笳箫鼓吹,车骑满道,胡人夹毂焚烧香者常有数十。这里描写的是军乐,虽然亦有充分的证据显示,古之箫为军乐中常用到的乐器,但此处显然为类别称,并不凸显箫之独立音乐个性。又比如同样是箫鼓,亦常作为仪仗音乐的代称。比如《陈书》中关于陈文帝探访到仲举一段中说:文帝居乡里,尝诣仲举,时天阴雨,仲举独坐斋内,闻城外有箫鼓之声,俄而文帝至,仲举异之,乃深知结托。《魏书》中关于北魏将领尔朱荣的一段故事中亦说道:父新兴,曾与荣游池上,忽闻箫鼓之音。新兴谓荣曰:‘古老相传,凡闻此声皆至公辅。吾今年已衰暮,当为汝耳。汝其勉之。’因本文所论及的内容更倾向于箫的个体表现和审美特征,所以先在此做一个简单的说明。中国文人对箫的文化理解和审美体验是极为多样化的,但其形成过程并非无迹可寻。其间我们会发现一些重要的节点,它们对于后来文人之于箫的文化解读起到了明显的趋导作用。文人对箫的理解除却直接从箫本身而来之外,最重要的影响就是从一些历史典故得来的。可以这么说,箫赋予了这些典故以独特的情味,而这些历史典故亦构成了后来中国文人箫审美体验的重要历史文化来源。下面就以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个案为例,对此问题做一些解读。一、弄玉吹箫与子晋登仙道家有两个与箫相关的重要典故,即弄玉吹箫与子晋登仙。两个故事的主角都是贵族,最终又都飞升成仙,而且因其关联之处颇多,所以亦常并举,比如罗邺《题笙》中的缑岭独能征妙曲,嬴台相共吹清音,李商隐《银河吹笙》中的不羡浪做缑山意,湘瑟秦箫自有情皆然。萧史者,秦穆公时人也。善吹箫,能致孔雀、白鹤于庭。穆公有女,字弄玉,好之,公遂以女妻焉。日教弄玉作凤鸣。居数年,吹似凤声,凤凰来止其屋。公为作凤台,夫妇止其上,不下数年。一旦,皆随凤凰飞去。故秦人为作凤女祠於雍宫中,时有箫声焉。此为《列仙传》中对弄玉吹箫典故的描述。类似的描述还出现在《水经注》等文献中。在元代赵道一的《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及《后集》中还有一些细节,(弄玉)善吹笙,无和者,欲求得吹笙者以配。及二人自以笙箫间奏,遂致凤凰来仪,二人乘之而去。《东周列国志》第四十七回也说:(弄玉)善于吹笙,不由乐师,自成音调。穆公命巧匠,剖此美玉为笙。女吹之,声如凤鸣。在历史上关于此故事记录的各种版本中,对于萧史善吹箫似无疑义,至于弄玉原本善吹的是笙还是箫,后与萧史是笙箫合奏还是箫箫合奏则略有出入。后来也有不少文人直用弄玉吹笙的,如《红楼梦》第七十八回中的《芙蓉女儿诔》中就说弄玉吹笙,寒簧击。同样在子晋登仙的故事中亦存在类似的问题。其实对此问题无须过多纠结,笙虽然是簧片乐器,和箫的发音原理差别较大,但由于春秋时箫指排箫,从外形上与笙类似,从审美上笙箫合鸣亦不冲突。《风俗通》云:舜作箫,其形参差,以象凤翼。文人在作品中所用凤箫一词其直接原因就在于这种外形上的相似性。但凤箫给人的审美联想显然要丰富得多,因为其真正的渊源还在于弄玉吹箫的典故。故事中以凤的形象来暗示弄玉不凡的身份,加上吹似凤声、凤凰来仪、乘凤而去等情节的一再出现,共同构筑起了一个完整的审美想象空间。可以说,在中国文人所使用关于箫的典故中,弄玉吹箫及相关的嬴女吹箫、秦女吹箫、凤凰台上吹箫、秦台吹箫、帝子吹箫、跨凤吹箫、鸾吹、萧史妙吹、笙箫引凤、秦宫箫等是出现最多的。这样一个简单的神话故事到底在哪些方面引发了文人们丰富的审美联想,综合来看主要体现在下面几个方面。首先是由故事主人公而引发的联想。在传说中,弄玉为秦穆公之女,她虽不是后来严格意义上的公主,但至少可说大致相当。所以后来文人在描述公主生活特别是既崇尚修道又沉迷于世俗生活的唐代公主时常化用此典。比如晁补之的风流国主家千口,十五吹箫粉黛稀讲的是南唐国主李之女太宁公主;韦嗣立的林间花杂平阳舞,谷里莺和弄玉箫讲的是唐高宗之女太平公主;沈期的咏歌麟趾合,箫管凤雏来说的则是唐中宗的幼女安乐公主。事实上曾有众多诗人在这位安乐公主家中留下了所谓的应制诗,巧合的是其中多人都借用了弄玉吹箫的典故。比如宗楚客的《安乐公主移入新宅侍宴应制》有云:马向铺钱埒,箫闻弄玉台。宋之问的《宴安乐公主宅得空字》有云:箫奏秦台里,书开鲁壁中。韦元旦的《奉和幸安乐公主山庄应制》有云:琼箫暂下钧天乐,绮缀长悬明月珠。李的《侍宴安乐公主山庄应制》有云:悬冰滴滴依虬箭,清吹泠泠杂凤箫。卢藏用的《奉和幸安乐公主山庄应制》有云:菊浦香随鹦鹉泛,箫楼韵逐凤凰吟。这说明唐代文人已经普遍认同了公主宅邸——凤凰台、公主生活(亦可延伸至宫廷生活)——弄玉吹箫之间的审美连接,当然也就自然赋予了凤台吹箫以贵族气质。不过这种现象在宋代之前,特别是唐代表现得较为突出,这之后对凤台吹箫的审美理解就趋向多样化了。其次是由故事主题而引发的联想。弄玉吹箫有两大主题:一是爱情,二是修仙。二者在典故中以完满的形式出现,是两个主题,但亦是一体,它们的共存赋予了箫与众不同的浪漫色彩,引人遐想。比如鲍溶有《弄玉词》曰:三清弄玉秦公女,嫁得天上人。琼箫碧月唤朱雀,携手上谒玉晨君。夫妻同寿,万万青春。毛熙震《女冠子》有云:碧桃红杏。迟日媚笼光影。彩霞深。香暖薰莺语,风清引鹤音。翠鬟冠玉叶,霓袖捧瑶琴。应共吹箫侣,暗相寻。蒲松龄《陈淑卿小像题辞》有云:对影之鸾,相看欲舞,闻箫之凤,并偶成仙。柳亚子《罗敷媚》云:几生修到鸳鸯伴,郎是兰成,妾是双成,并坐秦楼弄玉笙。而在后来的明清传奇小说中多见因箫生情乃至结缘的情节,与此亦有因果关联。最后是由结局而引发的情感体验。虽然主人公最终成婚飞仙,看似圆满,但若把视角拉回人间,则是玉箫声断、空留凤台,留下无限的苍凉、落寞的另一种景象。所以中国文人在提到这个故事时,很多时候是充满了失落和伤感情绪的。甚至可以说弄玉飞仙只是其早逝后用以慰藉生者的一种幻影。比如前面我们提到过历史上有很多关于公主的诗词中引用了弄玉吹箫的典故,其实在其中感伤之作占了很大的比列。比如韩愈的《梁国惠康公主挽歌》、郑的《送金城公主适西蕃应制》、王建的《九仙公主旧庄》、吴伟业的《思陵长公主挽诗》等。这些作品中的公主或是故去、或是远嫁,说到往日宅邸更是繁华不再、空余哀叹。而在白居易的名篇《两朱阁》中提到的帝子吹箫双得仙,五云飘飞上天,其主旨虽不在感怀,却是以帝子登仙喻德宗两女之死。除了这些作品外,江淹《征怨》中的荡子从征久,凤楼箫管闲,李煜《谢新恩》中的秦楼不见吹箫女,空余上苑风光,柳永《笛家弄》中的岂知秦楼,玉箫声断,前事难重偶,陈子龙《千秋岁·有恨》中的人去后,箫声甬断秦楼凤等,虽不是述说公主遭遇,但作品亦渲染了失落、伤感的情绪。子晋登仙的故事最早被完整地记录在《列仙传》中,传曰:王子乔者,周灵王太子晋也。好吹笙作凤凰鸣。游伊、洛之间,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高山。三十余年后,求之于山上,见桓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于缑氏山巅。’至时,果乘白鹤驻山头。望之不得到,举手谢时人,数日而去。亦立祠于缑氏山下,及嵩山首焉。关于王子晋演奏的乐器,亦多用箫者。王子晋的事迹在《列仙传》之前已多有提及,比如《楚辞·远游》中就有:轩辕不可攀援兮,吾将从王乔而娱戏。餐六气而饮沆瀣兮,嫩正阳而吸朝霞。保神明之清兮,清气入而粗秽除。顺风而从游兮,至南巢而壹息。见王子而宿之兮,审壹气而和德。但真正使其故事化并加上了吹箫(笙)、驾鹤、立祠于缑山等细节的要从《列仙传》始。子晋登仙的典故对后人的影响极大,《旧唐书》中记载:时谀佞者奏云,昌宗是王子晋后身。乃令被羽衣,吹箫,乘木鹤,奏乐于庭,如子晋乘空。辞人皆赋诗以美之。执着于修道的文人更是对王子晋称羡不已,如李白在《感遇四首》中就说:吾爱王子晋,得道伊洛滨。金骨既不毁,玉颜常自春。而他自己更是十五游神仙,仙游未曾歇。吹笙吟松风,瑟窥海月。西山玉童子,使我炼金丹。欲逐黄鹤飞,相呼向蓬阙。此外,袁枚《吴门返棹曹郎玉田桂生故事送余京口》诗中也有:何必吴娘夸打桨,但逢子晋便吹箫。其实,袁枚在诗文中常用子晋登仙之典故,我们可在《全集编成自题四绝句》里找到原因,即几年学道敛心情。当然更多文人对于子晋登仙的褒扬与其说是热衷于修道还不如说更多的是希望自己能摆脱尘世羁绊,成就旷达心胸。就如杜牧在《寄题甘露寺北轩》中所言:孤高堪弄桓伊笛,缥缈宜闻子晋笙……他年会着荷衣去,不向山僧道姓名。除此之外,苏轼在《鹊桥仙》一词中亦讲:缑山仙子,高情云渺,不学痴牛女。凤箫声断月明中,举手谢时人欲去。此词以子晋登仙而去之超逸替代朋友离别之不忍,虽是开解之词,但却别具气象。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中国文人与箫构成了某种内涵的契合,箫越来越成为表达文人心灵体验的重要意象。此外,子晋登仙与弄玉吹箫之典一样,既然包含了去之意,就亦可被文人赋予悲情的色彩。就如于鹄的《送宫人入道归》所说:十岁吹箫入汉宫,看修水殿种芙蓉。自伤白发辞金屋,许著黄衣向玉峰。解语老猿开晓户,学飞雏鹤落高松。定知别后宫中伴,应听缑山半夜钟。以吹箫、缑山等意象,尽数宫人修道之孤寂凄凉。与李商隐之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有异曲同工之妙。人多谓箫多奏感伤之乐,其音色当然是最根本的原因。但是我们不能够忽略的是一些历史典故亦加深了人们对其的审美认知和情感体验,并使其普泛化且在一定时期内保持稳定,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弄玉吹箫与子晋登仙两个典故对丰富箫的审美内涵是有重要作用的。二、吴市吹箫与周勃给丧中国箫不仅是十二律之本体,亦被文人视为虞庭重器,同时亦是民间世俗生活中常见到的乐器。所以箫并非总如弄玉吹箫和子晋登仙中所描述的那样带有贵族或神仙气质,它同样包含鲜明的民间风韵。比如《武林旧事》酒楼条目载:又有吹箫,弹阮、息气、锣板、歌唱、散耍等人,谓之赶趁……歌管欢笑之声每夕达旦。《武林旧事》主要是记录南宋临安的城市风貌,其所为赶趁即为集市或庙会生意,吹箫与杂耍卖艺类并列,此处亦为市井之道无疑。另外,郑玄注、贾公彦疏《周礼注疏》中有:箫,编小竹管,如今卖饴饧所吹者。饴饧为粮食所制,寒食节多食用,卖者以吹箫自表。因此在《清稗类钞》上会有以鬻饧箫声作饵诱拐女子的情节出现。类似的运用在诗歌上更为常见,诸如陌上箫声寒食近,粥香饧白闻吹箫今年寒食又横汾,,又听饧箫吹入杏花村等诗句,不胜枚举。由此可知箫在市井生活中亦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并且同样影响了文人对箫的体验和理解,最终通过他们的演化以更适应其审美习惯的方式呈现出来。在这个意义上,文人更多的是以欣赏者的姿态来审视民间吹箫的趣与味。另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文人在市井中吹箫的那个人身上发现了某种自我镜像,吹箫人未必是文人,但其遭际经历却激发了审视者共感,形成了文人独特的审美体验。下面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两个案例。首先是《史记·范睢蔡泽列传》中的一段记载: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夜行昼伏,至于陵水,无以糊其口,膝行蒲伏,稽首肉袒,鼓腹吹箫,乞食于吴市,卒兴吴国,阖闾为伯。这就是所谓的吴市吹箫的来历。《史记》有专门的《伍子胥列传》,但并未有特别提到子胥吴市吹箫,在《伍子胥变文》中亦然。直至《说专诸伍员吹箫》中才演化有了伍子胥流落丹阳十八年,靠吹箫为生的一段情节。同样是英雄落魄事,《史记·绛侯周勃世家》中还有一段和箫相关的记述:周勃者,沛人也。其先卷人,徙沛。勃以织薄曲为生,常为人吹箫给丧事,材官引。早期对箫给丧功用的记录并不多见,直到《史记》述汉制开始,方有明确的吹箫给丧一说。除此之外,宋代文献亦有间接提及江浙风俗,有在坟茔附近修建庵舍,其中贮存箫管等乐器以备丧葬祭祀之用等。但说到能引发文人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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