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大曲之来源及其组织(上)

阴法鲁著

序言

宋沈括《梦溪笔谈》云:“唐天宝十三载,以先王之乐为雅乐,前世新声为清乐,合胡部者为宴乐(燕乐)。”[1]此之所谓雅乐者即先秦之古乐也,清乐者即汉魏六朝之乐府也,燕乐者即隋唐之西域乐也。雅乐亡而清乐继起,清乐亡而隋唐燕乐独盛于世。燕乐所包括之种类颇多,而每类各有其性质特殊之乐曲。此种乐曲,最初往往配以绝句诗,以供歌唱。而继有依曲子之节拍音律,以填入长短句之歌词者,当时渭之“曲词”或“曲子词”,即唐宋词之所肇始也。自来讨论词体之起源者,率不知燕乐为唐宋词之所本,而乃漫于《三百篇》及乐府诗中求之,故用力虽勤,其说终无是处也。近代有就当时之音乐,以推寻其发生之线索者,较之前人,殊多进步。然所见多偏于一隅而未能概其全,其所论列亦每为局部狭隘之追求,未有能观其会通者。遂使此一问题迄今悬而不决,学者引为遗憾焉。

民国二十八年秋,余入北京大学研究院肄业,导师罗庸教授、杨振声教授谆谆以研治“词之起源及其演变”见嘱。罗庸师撰《工作指导说明书》,昭示进行之程序三点。

其一,现在唐五代宋词调之统计及时代之排比。

其二,就各调之性质分类,溯其渊源。

其三,依性质及时次,重编一“新词律”;主要在调名题解及说明其在文学史上之关系,不重在平仄律令之考订。

为统计及分析当时之词调,曾先后纂辑“词调长编”及“乐调长编”两种。前者著录词调八百余,后者著录乐调两千曲。从事既久,颇有所得。乃就各个词调归纳门类,如何者属于大曲,何者属于杂典等,先辨识清晰,然后分别逆溯其源,而由源返顾,复顺推其流。如是,则词调之来历及其变迁,词体之形成及其繁衍,庶皆可畅言其详矣。顾燕乐中有大曲一种,每曲由十余乐章组成,结构颇为复杂。其为唐代之梨园法部所用者,谓之“法曲”;如仅截取其后半部分,则称为“曲破”。故法曲与曲破皆可归属于大曲。大曲盛行于唐宋而为两代音乐中最高之典制。其影响所及,不惟产生若干词调曲调,即宋之杂剧,金之院本,元之杂剧亦莫不沿承其余绪。其在文学史上所居地位之重要,可想而知。海宁王国维先生著《唐宋大曲考》,开拓此学之区宇,诚有导夫先路之功。惜所论只限于宋代,唐代大曲则多未涉及。即宋代部分亦过于简略,且其中又有需要重新商榷者。因继王先生之后,拟写《唐宋大曲新考》。然此问题牵涉既广,范围斯大,今先将其来源及组织,论述于此,而其余诸篇,姑俟之异日。至本书之写作,除两位导师终日耳提面命外,罗常培师及向达师亦时时指教,并书此以识不忘云。一、大曲产生之背景《唐六典注》尝谓雅乐、清乐、燕乐中皆有大曲。[2]实则唐代之雅乐既非先秦之旧观,而清乐亦仅为汉魏之残余,独燕乐风行于世,故本文所论唐宋之大曲,均以燕乐为限焉。然欲论燕乐之传入以及盛行之情形,必先述雅乐清乐消亡之概略。背景既明,则大曲之所由出,亦可得而言矣。(一)雅乐清乐之消亡所谓先王之雅乐,自经战国之乱,工伎渐缺,传于后世者,盖已无几。及汉魏之际,即号称娴谙旧乐之杜夔,所传古声辞亦不过《鹿鸣》《驺虞》《伐檀》《文王》四曲。而魏明帝太和中(—),左延年又改其后三曲,自作声节,文虽并存,声则异古。其余一曲,亦亡于晋世。然自隋唐以后,历代所专用于郊庙之宫悬,当时亦名为雅乐。其乐律虽袭古制,而乐器则为迂阔儒生以累黍截竹之法而制造者,徒具形式以惑世自欺而已。《新唐书·礼乐志》云:“自周隋以上,雅郑淆杂而无别,隋文始分雅俗二部。”凌廷堪氏以为雅部乃郑译所附会者,[3]意谓有名无实也。唐乐亦分雅俗两部,而所谓雅乐者乃隋协律郎祖孝孙所造,[4]以备祭享大典中充数之用。《旧唐书·音乐志》云:“太常阅坐部不可教者隶立部,又不可教者乃习雅乐。”(坐立部伎皆当时之俗乐,详见下文。)元稹《立部伎》诗云:“太常雅乐备宫悬,九奏未终百寮惰。惉难令季札辨,迟回但恐文侯卧。工师尽取聋昧人,岂是先王作之过。”白居易《立部伎》诗自注:“太常选坐部绝无识性者,退入雅乐部。”雅乐之凌替而不受人欣赏,以至于此。五代各国之雅乐,沿承唐制,且已不全,故后晋宫悬乐舞即“杂用九部教坊法曲”。[5]赵宋一代之雅乐,自建隆迄崇宁(—),凡经六易。除写作几部乐书,制造几色无用乐器外,一无成绩可言。南渡后,朱熹、蔡元定等虽相与讲明古今制作之本原,而亦无补于实际之雅乐。故所谓雅乐者,终不能与燕乐相提并论焉。仁宗天圣中(—),张知白尝云:“今太常宫悬,钟磬埙箎,抟拊之器,与夫舞缀羽籥干戚之制,类皆仿古。逮振作之,则听者不知为乐,而观者厌焉。古乐岂真如此哉?”[6]又孝宗兴隆二年(),洪适奏议云:“臣职在太常,不容箝嘿。窃谓古今不相沿乐,金石丝竹不入俗人之耳。故通国无习其艺者,而听者则倦且寐。独以古乐用之郊庙耳。”[7]盖一种音乐既已消亡,则不可复生。唐宋徒託空言之士,所斤斤于援据古曲而制作之乐器,乐工用之,实已往往参入俗乐之法。《辽史·乐志》讥之曰:“其器雅,其音亦西。”宜乎听者倦且寐矣。

前述雅乐之余波,虽至晋代始绝,而自西汉初年即有一种新乐起而代之。及武帝设立乐府而集其大成,此种新乐即以“乐府”为名。当时对雅乐言,或诋为郑卫;而隋唐对燕乐言,则谓之“清乐”(乐府以清商三调为主)。清乐盛行于汉魏。后经晋怀永嘉之乱,中原烽火滋扰,其声遂南渡。南朝之宋、齐、梁、陈所传者,虽各代微有变迁,究属汉魏之嫡系也。北朝拓跋魏起于朔方,与南朝文物初无接触,其音乐固亦无承继乐府之旧者。至太和十七年(),孝文帝讨淮汉,景明元年(),宣武帝定寿春,始收其所传中原旧曲《明君》《圣主》《公莫》《白鸠》之属,及江南吴歌,荆楚西声,总谓之“清商”。[8]然据隋文帝时,祖珽奏议云:“至永熙(北魏孝武帝,年即位)中,录尚书长孙承业及臣先人太常卿莹等,斟酌缮修,华戎兼采,至于钟律,焕然大备。”[9]则其乐虽有采自清商者,然驳杂已甚。至于北齐之乐,据《通典·乐典》云:“其时郊庙宴享,皆魏代西凉伎。”而北周之乐,《隋书·音乐志》云:“所用皆是新造,杂有边夷之声。”盖益与清乐无甚关系。

隋文帝开皇二年(),齐黄门侍郎颜之推上言:“礼崩乐坏,其来已久,今太常雅乐并用胡声。请凭梁国旧事,考正雅乐。”文帝不从曰:“梁亡国之音,奈何迁我用邪?”后因沛公郑译奏请,诏何妥、辛衍之等议正乐。然沦谬既久,音律多舛,积年不能定。至开皇九年()平陈,获宋、齐旧乐,始于太常设“清商署”以管之,求陈太乐令蔡子元、于普明等复居其职。[10]开皇之七部乐与大业之九部乐,所以皆有清乐者,即缘蔡于等所传也。但其时之清乐,《隋志》谓“以新律吕,更造乐器”,是否纯系南朝之旧,亦成问题。且至大业元年,炀帝即位后,即罢清商署矣。[11]

唐高祖御宇后,宴享因隋旧制,所用之九部伎中亦有清商伎。后太宗增为十部仍有之。然其乐曲,据《通典·乐典》云:

遭梁陈亡乱,所存盖鲜。隋室以来,日益沦缺。大唐武太后时,犹六十三曲。今其辞存者,有《白雪》《公莫》《巴渝》《明君》《明之君》《铎舞》《白鸠》《白纻》《子夜》、吴声四时歌、《前溪》《阿子歌》《团扇歌》《懊浓》《长史变》《督护歌》《读曲歌》《乌夜啼》《石城》《莫愁》《襄阳》《棲乌夜飞》《估客》《杨叛》《雅歌》《骁壶》《长林欢》《三洲采桑》《春江花月夜》《玉树后庭花》《堂堂》《泛龙舟》等,共三十二曲。《明之君》《雅歌》各二首,四时歌四首,合三十七曲。又七曲有声无辞,《上林》《凤曲》《平调》《清调》《瑟调》《平折》《命啸》等,通前为四十四曲存焉。又云:自长安()以后,朝廷不重古曲,工伎转缺。能合于管弦者,惟《明君》《杨叛》《骁壶》《春歌》《秋歌》《白雪》《堂堂》《春江花月夜》等共八曲。旧乐章多或数百言,时《明君》尚能四十言,今所传二十六言,就中讹失,与吴音转远,以为宜取吴人,使之传习。开元中,有歌工李郎子,北人,声调已失,云学于俞才生,江都人也。至郎子亡后,清乐之歌阙焉。(中略)惟弹琴家犹传楚、汉旧声及清调、瑟调,蔡邕五弄调,谓之“九弄”,雅乐独存,非朝廷郊庙所用,故不载。清乐大都以琴瑟为主,故弹琴家犹欲守其师承。然一则讹谬传袭,已非一日,本身千疮百孔,难以自立;[12]即能传旧曲,亦不为时俗所重。[13]二则西域音乐弥漫全国,不能与之分庭抗礼。[14]三则中唐以后之帝王,每多厌弃其声。[15]朝廷郊庙且不用之,寥寥弹琴家岂能挽其颓势乎?(二)西域音乐之盛行

雅乐清乐之消亡,固足招致西域乐(即燕乐)之传入;而西域乐之传入,实亦促进雅乐清乐之消亡。两者可谓互为因果。若远溯西域乐东渐之端,当自汉武帝时,张骞通西域,得《摩诃兜勒》二曲始。[16]及魏晋以下,南朝各代虽盛行清乐,然《齐书·高帝纪》有云:“与左右作羌胡伎为乐。”《郁林王纪》:“常列胡伎二部,夹阁迎奏。”《陈书·章昭达传》:“每饮会,必盛设女伎杂乐,备尽羌胡之声。”所谓羌胡者,固明谓西域乐伎,毫无疑问;而胡伎者,盖亦指此辈人言也。拓拔魏雄踞北方,西域乐多于此时大量东传。《隋书·音乐志》云:

天竺者,起自张重华据有凉州(—),重四译来贡男伎,天竺即其乐焉。[17]西凉,起苻氏之末,吕光、沮渠蒙逊等据有凉州(—),变龟兹声为之,号为“秦汉伎”。至魏周之际,遂谓之“国伎”。[18](据此,即西凉乐实源于龟兹乐。)疏勒、安国、高丽并起自后魏平冯氏,及通西域,因得其伎。[19]龟兹者,起吕光灭龟兹,因得其声。吕氏亡(),其乐分散,后魏平中原,复获之。其后声多变易。[20]初太祖(北齐)辅魏之时,高昌欸附,乃得其伎,教习以备飨宴之礼。[21]此数种乐伎中尤以龟兹伎最为时所重。《通典·乐典》二云:“自宣武(后魏世宗,齐永元元年,年即位)以后,始爱胡声。洎于迁都,屈茨琵琶、五弦、箜篌、胡、胡鼓、铜钹、打沙锣、胡舞,铿锵镗镗,洪心骇耳。”所谓屈茨琵琶即龟兹琵琶。后魏文帝时(—),有西域人曹婆罗门者,受龟兹琵琶于商人,世传其业。及北齐之世,龟兹乐益盛。《北史·恩倖传》云:“西域丑胡,龟兹杂伎,封王开府,接武比肩。”来自西域各地之乐人,大都以传习龟兹乐为主,而当时统谓之“胡小儿”或“胡儿”。其姓名可考者,有上述之曹婆罗门及其子僧奴、其孙妙达,以及何朱弱、安马驹、史丑多等。[22]据向达教授及日本桑原骘藏氏之考证,此辈著名乐人皆系源出中亚细亚而入居中土者。[23]且皆以工歌能舞,得跻显位而被宠遇。如文宣帝高洋尝自击胡鼓,以与曹妙达相和,而僧奴女以善琵琶而为后主高纬之昭仪。其乐技之见重也如此。西域乐人至中原者既多,而后主又能自度曲,故《隋志》谓其:“别裁新声为《无愁曲》,音韵窈窕极于哀思。胡儿阉官之辈,齐唱和之。”西域乐之盛行,可以想见其梗概矣。

北齐后主天统四年,北周天和三年(),周武帝所纳皇后阿史那氏至自突厥。[24]“西域诸国来媵,如龟兹、疏勒、康国[25]之乐,大聚长安。胡人令羯人白智通教习,颇杂以新声。”[26]此次任总领队之白智通,文中泛称羯人,盖即龟兹人。当时随后入国者,尚有一龟兹人名苏衹婆,精于龟兹琵琶。郑译从之学习,演成隋唐之“燕乐”。然燕乐之为西域音乐,前人每讳莫如深,至清人凌廷堪著《燕乐考原》始具体言之。实则隋唐所谓胡乐、俗乐、边声者,皆与燕乐异名而同实也。

隋开皇二年(),文帝欲正乐,郑译奏云:“听其(苏祇婆)所奏,一均(即一音级)之中间有七声。因而问之。答云:‘父在西域,称为知音,代相传习,调有七种。’以其七调,校勘七声,冥若合符:一曰娑陀力,华言平声,即宫声也。二曰鸡识,华言长声,即商声也。三曰沙识,华言质直声,即角声也。四曰沙侯加滥,华言应声,即变徵声也。五曰沙腊,华言应和声,即徵声也。六曰般瞻,华言五声,即羽声也。七曰俟利箑,华言斛牛声,即变宫声也。译因习而弹之,始得七声之正。”[27]案此种乐制,向达教授著《龟兹苏衹婆琵琶七调考原》,谓为印度北宗音乐中之一派。[28]近年法国伯希和及枯郎(M.Courant)、勒维(S.Levi)诸人研究南印度发现之七调碑,提出论文后,证明苏祇婆之七调确系源出印度,经中亚细亚及龟兹诸地而入中原者。[29]

龟兹琵琶法自经郑译悉心研究而推演其乐制后,无论雅乐、俗乐尽用其声。[30]其时虽有主张沿用旧乐之苏夔、何妥等力予阻挠,然风尚所趋,亦无可如何矣。关于龟兹乐盛行之情形,《隋志》云:“至隋,有‘西国龟兹’‘齐朝龟兹’‘土龟兹’等凡三部。开皇中,其器大盛于闾闬。时有曹妙达、王长通、李士衡、郭金乐、安进贵等,皆绝妙弦管。新声奇变,朝改暮易,持其音伎,估炫于公王之间,举世争相慕尚。高祖病之,谓群臣曰:‘(略)公等对亲宾宴饮,宜奏正声;声不正,何可使儿女闻也?’帝虽有此勅,而竞不能救焉。”以帝王之权威,尚不能挽救,亦知苏、何等反对新乐之言,徒费唇舌笔墨而已。

上文所引曹妙达、王长通等皆北齐之西域乐人。[31]然据《隋志》云:“制氏(汉初有制氏者,世掌雅乐。)全出于胡人,迎神犹带于边曲。”是当时出身西域之乐人,为数甚多,而曹、王等最为出色耳。开皇中,置七部乐:一曰国伎(即西凉伎),二曰清商伎,三曰高丽伎,四曰天竺伎,五曰安国伎,六曰龟兹伎,七曰文康伎(即礼毕)。又杂有疏勒、扶南、康国、百济、突厥、新罗、倭国之乐。及大业中,炀帝乃定九部伎:

1.清乐歌曲《杨伴》。舞曲《明君》《并契》。

2.西凉歌曲《永州乐》。解曲《万世丰》。舞曲《于阗佛曲》。

3.龟兹乐正白明达造新声:《万岁乐》《藏钩乐》《七夕相逢乐》《投壶乐》《舞席同心髻》《玉女行觞》《神仙留客》《掷砖续命》《斗鸡子》《斗百草》《泛龙舟》《还旧宫》《长乐花》十二曲。歌曲《善善摩尼》。解曲《婆加儿》。舞曲《疏勒盐》。

4.天竺歌曲《沙石强》。舞曲《天曲》。

5.康国歌曲《戢殿农和正》。舞曲《贺兰钵鼻始》《末奚波也》《农惠钵鼻始》《拔地惠地》等四曲。

6.疏勒歌曲《兀利死壤乐》。舞曲《远服》。解曲《监曲》。

7.安国歌曲《附萨单时》。舞曲《末奚》。解曲《居和衹》。

8.高丽歌曲《芝栖》。舞曲《芝栖》。9.礼毕行曲《单交路》。舞曲《散花》。[32]案此九部中,仅清乐与礼毕仍可谓旧乐,其余皆西域乐也。

唐高祖即位()后,不惟宴享因隋旧制,用九部乐,即伶工舞伎亦多前代旧人。如开皇大业间声名焕赫之王长通、白明达等又皆出现于此时。桑原氏谓白明达当是龟兹人,或系随北周突厥皇后入中原之一乐人。此外又有安叱奴者,高祖拜为散骑常侍,而李纲上书指为“舞胡”,[33]知其必为西域人,盖来自安国。王长通、白明达等至贞观时,亦皆得授高爵。[34]其所以为朝廷如是之推重者,盖一则以其本人之乐技高明,二则各重要部伎实皆由西域人主持,故宠其领袖,以羁縻而鼓励之也。自此以后西域伶伎之人数,遂与日俱增。而九部伎至贞观初年,又扩为十部。[35]号称旧乐之礼毕被删,而增“高昌”伎及张文收所造之“燕乐伎”。[36]今将各部所用之乐器及乐工之服饰比较如表1及表2所示。

由表1观之,十部中仅清商伎有“秦琵琶”及琴瑟。而其他九部则皆有琵琶、觱篥、五弦三器。案仅言琵琶而不冠“秦”字即指龟兹琵琶也。觱篥,《乐府杂录》谓为“本龟兹国乐”。《通考·乐考二一》引陈旸《乐书》云:“隋唐之乐,虽有雅俗胡三者之别,实不离胡声也。”所谓俗乐与胡乐者,实即一种。而俗乐虽分为九部(清商除外),除乐器及工伎服饰稍有不同外,全以龟兹琵琶为主。观表2,惟清乐舞工著履,其他诸部舞工除天竺外,皆著皮靴。《隋书·礼仪志》云:“靴,胡履也。”自非中原旧物。至于袄、裤、椎髻等,必亦处处模仿西域人也。

十部伎在贞观初虽已完成,而自高宗以后,朝廷宴享仍多用九部。[37]意者此后之九部盖缺清商伎。元稹《代曲江老人百韵》云:“文物千官会,夷音九部陈。”夷音不包括中原旧乐,故与贞观前所奏者不同。然诸部伎,朝廷举行宴会时,常归并于坐立两部中。所谓坐部者即在堂上坐奏,立部在堂下立奏。《新唐志》谓两部之分始于玄宗。实则不然。案《唐志》云:“仪凤二年()十一月六日,太常少卿韦万石奏曰:‘(略)立部伎内《破阵乐》五十二遍,修人雅乐只有两遍,名曰《七德》。’立部伎内《庆善乐》七遍,修人雅乐只有一遍,名曰《九功》。”然则高宗时固已有立部之名;有立部必亦有坐部矣。至玄宗时始确有坐部矣。武后中宗之代,曾大增两部诸舞,寻以废寢。至玄宗时始确定其内容。

所谓十部伎及坐立部伎者,在开元以前,与雅乐同隶于太常。自武德后,虽置教坊于禁门内,而规模颇小。[38]历太宗高宗两朝,至武则天如意元年(即天授三年[]),改为云韶府。[39]中宗神龙年中,又恢复旧名。

表1十部伎乐器比较表[40]

表2十部伎乐工舞工服饰比较表[42]

玄宗既好西域音乐,且洞晓声律,而承平日久,听歌阅舞,亦为社会风尚;于是开元二年(),设置教坊五所:内教坊在禁内蓬莱宫侧;外教坊西京两所,左教坊在光宅坊,右教坊在延政坊;东京两教坊俱在明义坊。命右骁卫将军范及为之使。自是离太常而独立。太常专典祭祀所用之雅乐,而所有诸部伎及散乐百戏等之俗乐,统归于教坊。[43]教坊遂成为俗乐之“乐府”。若寻常飨会,“先一日具奏坐立部伎乐名,御注其下,会日,先奏坐部伎,次奏立部伎,次奏马,次奏散乐。”[44]坐立部乐名可考者如下:

坐部伎(1)燕乐(2)长寿乐(3)天授乐(4)鸟歌万岁乐(5)龙池乐(6)小破阵乐

立部伎(1)安乐(2)太平乐(3)破阵乐(4)庆善乐(5)大定乐(6)上元乐(7)圣寿乐(8)光圣乐

《通典·乐典》谓坐部伎“自《长寿曲》以下,皆用龟兹曲,惟《龙池乐》备用雅乐笙磬。”立部伎“自《安乐》以后,皆雷大鼓,杂以龟兹曲,声震百里,皆立奏之;惟《庆善曲》独用西凉乐,最为闲雅。”案除《庆善乐》独用西凉乐,燕乐杂有旧乐成分外,两部大体均以龟兹乐为本。至于《龙池乐》,《旧唐书》谓其无钟磬之音,是否纯系雅乐,亦成问题也。白居易《立部伎》诗:“堂上坐部笙歌清,堂下立部鼓笛鸣。”龟兹部鼓类最多,故立部伎“鼓笛鸣”而“声震百里”。坐部伎之龟兹曲,以琵琶为主,故谓之琵琶曲。“琵琶曲厥后盛流于时”。[45]

教坊中普通乐人,统谓之“音声人”,其数已近及二千员,[46]而下列三部尚不计焉:

(1)梨园“玄宗既知音律,又酷爱法曲,选坐部伎子弟三百,教于梨园。声有误者,帝必觉而正之,号‘皇帝梨园弟子’”[47]

(2)宜春院“宫女数百亦为梨园弟子,居宜春北院。”[48]“妓女入宜春院,谓之‘内人’或‘前头人’,以常在上前也。”[49]

(3)小部“梨园法曲部更置小部音声三十余人。”[50]

以上三部称为“别教院”。无论教坊或别教院之乐人,概称为“国工”或“国乐”。此外尚有云韶院及掖庭诸伎。(云韶院妓女谓之宫人)《新唐志》云“唐之盛时,凡乐人,音声人,太常杂户子弟,隶太常及鼓吹署,皆番上总号音声人,至数万人”,并非夸大之言也。

教坊自经玄宗整顿扩大,其影响所及,无论都城郡邑,几皆有西域之音。《唐书·舆服志》云:“开元来,太常乐尚胡曲,贵人御馔尽贡胡食,士女皆衣胡服。”当时风气,不惟倾心胡曲,而胡食胡服,亦均在羡慕仿效之列。天宝十五载,安禄山陷两京,玄宗幸蜀,教坊乐人多有散亡各地者。然其遗声余曲,因此更广传于民间。至德二年(),肃宗返京后,教坊虽不及开天之盛,而其规模仍如之。且此时之西域乐,早已普遍于四方,为士大夫燕居之暇,所不可须臾离者。元稹《法曲》诗云:“女为胡服学胡妆,伎进胡音务胡乐。胡音胡骑与胡妆,五十年来竞纷泊。”王建《凉州行》:“城头山鸡鸣角角,洛阳家家学胡乐。”其风靡一时,观此二诗可见。代宗大历十四年()五月,诏罢梨园伶使及冗员三百余人,留者隶太常。[51]至宪宗元和十四年(),复置内教坊于延政里。[52]宣宗大中初,太常乐工五千余人,俗乐一千五百余人;而宣宗每宴臣僚,自制新曲,所教女伶犹有数千人。故终唐之世,历朝虽有治乱之不同,而教坊则始终保持其盛况。推其原因,当由于朝廷对乐人待遇之优渥:(甲)如有一技之特长,每可立致显官。(乙)视年限及成绩,可授正员官,至永贞元年()九月,始废此制。[53](丙)每奏乐或表演百戏,必厚予赏赐。(丁)乐人可自由受人雇用。基上数端,教坊得集各种俗乐之大成,而又由此以分散于各地。

中唐以后之乐人伶工,出身西域者,仍称胡儿或胡小儿。其姓名可考者,向达教授及桑原氏所论綦详,兹再简略介绍之:(甲)安氏,盖来自安国。玄宗时有安万善[54],昭宗时有安辔新[55],或皆与上述之安叱奴有关。(乙)康氏,盖来自康国。玄宗时有康老[56],德宗时有康昆仑[57],宣宗时有康逎[58]。(丙)曹氏,来自曹国之曹婆罗门及曹僧奴曹妙达等已见前。唐代琵琶名手,尤多曹姓。贞元中有曹保,保子善才。[59]善才子纲[60],俱以乐技著名。白居易有《代琵琶弟子谢女师曹供奉寄新调弄谱》诗,此曹供奉盖亦是曹纲一家。唐末又有曹触新,善弄《婆罗门舞》;武宗朝有俳优能手曹叔度,或亦曹国人也。[61](丁)米氏,盖来自米国[62]。宪宗、穆宗两朝有名歌手米嘉荣,刘禹锡诗中称为“三朝供奉”,盖尝为供奉官。嘉荣之子米和,于懿宗时,亦以善琵琶闻名。太和初,教坊又有米禾稼、米万槌,并善弄《婆罗门舞》,《通考·乐考》归之于龟兹部,与曹婆罗门并称。(戊)石氏,盖来自石国。[63]大中初,教坊有石宝山,善婆罗门;[64]懿宗、僖宗朝,教坊又有石野猪。[65](己)史氏,大中以来,汴州有史敬约,以善觱篥著名,盖出身史国。[66](庚)景龙中,中宗宴群臣于两仪殿,胡人襪子何懿唱合生,歌词浅秽。[67]何懿盖出身何国。鲁案:此外尚有玄宗时之奏箜篌名手李凭,[68]梨园弟子中之吹笛名手胡雏,[69]疑亦为西域人,惟今日尚不能详其出处。以上所举诸人,其声名皆卓著于当时,而其不知名者,尚不知凡几;[70]可见有唐一代之音乐界,以西域人为最露头角。而西域乐亦赖彼辈之推动而流传更为普遍。

西域音乐遍于各地,诸州郡及军营中亦皆有伎乐之设。而昭宗末年,京都著名倡伎又皆为有势力之藩镇所有。[71]故五代诸国各据一方,虽经五十年之纷乱,而其音乐犹能继承前朝之盛。惟当时教坊之情形,因限于文献,不能尽知其详也。案教坊不见《五代史·职官志》。然《五代会要》卷七杂录条有云:“后唐长兴三年()九月,宴于长春殿,教坊进新曲,赐名《长兴乐》。”[72]卷二四诸使杂录条又有“教坊使”。知《唐余录》所云“后唐并用唐乐,无所变更”者,[73]必亦包括俗乐而言也。后晋之世,仍有教坊。《五代会要》卷七“雅乐条”云:“晋天福四年()十二月,(中略)其月又奏宫悬,歌舞未全,请杂用九部雅乐,教坊法曲,从之。”所谓九部者,此时已认为雅乐。同卷载开运三年()八月,中书今陶糓奏议有“臣前任太常少卿,伏见本寺见管教坊二舞”之语,则后晋教坊似又归隶于太常矣。然五代时期之音乐,尤以南唐及前后蜀为最盛。南唐据金陵,设立乐部以蓄倡优。马令《南唐书·王感化传》:“王感化善讴歌,声韵悠扬,清振林木,系乐部为歌板色。”又《申高渐传》:“昇元(前主李昪年号)初,案籍编括,高渐以善音律为部长。”所谓乐部者与教坊异名而同实也。中主李璟即擅文词;而后主李煜继之,兼精音律,尝自造《念家山》及《振金铃》曲破。其后昭惠工于琵琶,《霓裳羽衣》曲谱曾经其订易。时又有乐工曹者素亦善琵琶,向达教授疑其与上述之曹保系一家,而源出曹国者。前后蜀建国川中,因优良之地理环境,而乐人文士萃集于此。又加后主王衍之提倡音乐,故其时士大夫阶级之寄情歌舞,颇与开元天宝相似。《北梦琐言》尝记昭宗末年,有曾为相国令狐楚见赏之琵琶工石潨者,入蜀后,不隶乐籍,而游食诸大官家,皆以宾客待之。蜀中贵族社会之好尚,由此亦可窥见。此石潨疑与上述之石宝山同族,亦系源出石国者也。

宋教坊隶于宣徽院。陈旸《乐书》谓宋初循用唐制,分教坊为四部。然此四部之名称及内容,则未详及;而征之唐代教坊,亦缺乏此种记载。今试细绎《宋史·乐志》,所谓四部者,大约即指坐部、法曲部、鼓笛部[74]、龟兹部而言也。至于教坊之乐工,太宗乾德元年(),平荆南得三十二人;破蜀得一百三十人;开宝八年(),平江南(南唐)得二十六人;太宗太平兴国四年(),平太原(北汉)得十九人;余藩臣所贡者八十三人,又太宗藩邸有七十一人:由是四方之精工能手,大集于教坊矣。

教坊有小儿舞队及女弟子舞队,其名各十。小儿舞队凡七十二人:(1)柘枝队,(2)剑器队,(3)婆罗门队,(4)醉鬍腾队(案即醉胡腾队),(5)浑臣万岁乐队,(6)儿童感圣乐队,(7)玉兔浑脱队,(8)异域朝天队,(9)儿童解红队,(10)射雕回鹘队。女弟子队凡一百五十三人:(1)菩萨蛮队,(2)感化乐队,(3)抛球乐队,(4)佳人剪牡丹队,(5)拂霓裳队,(6)采莲队,(7)凤迎乐队,(8)菩萨献香花队,(9)彩云仙队,(10)打球乐队。以上二十队,除儿童队之感圣乐与女弟子队之感化乐、剪牡丹、凤迎乐、献香花等,尚未探悉其来源外,余皆袭用唐五代之舞曲。其舞大概亦各以唐五代所流传者为基础,而予以变易。各队之装饰因队名而异。如玉兔浑脱队戴玉兔冠,献香花队执香花盘,皆与其命名之意义相符。而菩萨蛮队戴卷云冠,柘枝队戴胡帽,亦各有其来历焉。

崇宁四年(),大司乐刘昺造新乐,徽宗赐名大晟;于是专置大晟府以典之。大观二年,刘诜上徵声,诏令大晟府及教坊,依谱按习,乃增徵角二调。四年,刘昺编修乐书,以古律古器附会之。《宋志》云:“说者谓蔡京使昺为缘饰之,以布告天下。”实则仍承袭燕乐之旧也。政和三年(),大晟燕乐拨归教坊,所有肆习之人亦皆隶之。高宗偏安江南后,省教坊。绍兴十四年(),复置之。绍兴末年,复省。自孝宗隆兴二年以后,凡朝廷宴会,皆临时点集市人;迄宋之亡,未再设立。综观燕乐自传入以来,风靡于都城,浸沉于民间,自隋唐以迄南宋,各代迭有演变,而其发展,直至元明未尝中辍,洎乎有清末季,始逐渐衰歇焉。

(原载《国立北京大学五十周年纪念论文集》文学院第十种,年12月。本文根据阴法鲁著、刘玉才编选《阴法鲁文选》编辑,北京大学出版社,年,第51—97页。)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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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笔谈》卷三。“燕”与“宴”通,“燕乐”以常用之于宴会而得名。[2]卷一四,《协律郎》条。[3]《燕乐考原》卷一。[4]《通典》卷一四六。[5]《文献通考》卷一二九。[6]《宋史·乐一七》。[7]《宋会要稿·乐部》引《永乐大典》卷二一六八三。[8]《魏书·乐志》。[9]《隋书·音乐志》。[10]《隋书·音乐志》。[11]《隋书·百官志》。[12]张籍《废瑟词》:“千年曲谱不分明,乐府无人传正声。”[13]刘长卿《听弹琴》:“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白居易《五弦诗》:“嗟嗟俗人耳,好今不好古;所以绿窗琴,日日生尘土。”[14]白居易《废瑟》:“废弃来已久,余音尚泠拎。不辞为君弹,纵弹人不听。何物使之然?羌笛与秦筝。”戎昱《听杜山人弹胡笳》:“世上爱筝不爱琴,则明此调无知音。”[15]南卓《羯鼓录》:“上(玄宗)性俊迈,酷不好琴。曾听弹琴,正弄未毕,叱琴者出,曰:待诏出去,谓内官曰,速召花奴(汝南王琏)将羯鼓来,为我解秽。”[16]《晋书》23:“张博望入西域,传其法子西京,惟得《摩诃兜勒》一曲。”崔豹《古今注》谓为二曲。[17]天竺即今之印度。[18]凉州即今甘肃武威。当时以其位于西部边陲,故亦谓之西凉。[19]案魏太武太延元年(),平冯文通后,曾遣使二十辈使西域。《册府元龟》五七〇引乐部此条无高丽。疏勒,《新唐书·西域传》云:“一名佉沙环。”一名喀什噶尔,在今新疆伽师县境。安国,《新唐书·西域传》云:“一名布谿,又名捕喝。”即今中亚细亚之布哈刺(Bokhara),在撒马尔罕之西。[20]龟兹,《新唐书·西域传》云:“一曰丘兹,一曰屈兹。”史籍中亦称丘慈。屈支,屈茨。即今新疆库车县。[21]高昌,在今新疆吐鲁番县境,一名哈刺和卓,一名和州,一名火州,见法国伯希和著“高昌和州火州哈刺和卓考”。(冯承钧译《史地丛考》)[22]《北史·恩倖传》及《隋书·音乐志》。[23]曹婆罗门出身曹国。曹国即《大唐西域记》卷一之劫布咀那国,亦即阿拉伯地理学者所言之Kabudhan或Kabunhangekath,在撒马尔罕之东北。(鲁案,其所以名婆罗门者,盖以原系僧人,入华后即以“婆罗门”呼之。其子名僧奴,孙名妙达,由名字上亦可见其逐渐华化之迹。)《北史·恩倖传》云:“其曹僧奴,僧奴子妙达,以能弹胡琵琶(即龟兹琵琶),甚被宠遇,俱开府封王。”何朱弱(《通典》作安未弱),盖来自何国。《新唐书·西域传》:“何,或曰屈霜你迦或曰贵霜匿。”即阿剌伯学者所言之Kaschanyah。史丑多来自史国。《新唐书·西域传》:“史或曰怯沙,或曰羯霜耶”,即今之Shahrisebz,在撒马尔罕之东南。安马驹来自安网。安国已见前。——见向达先生“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及桑原骘藏“隋唐时代西域人华化考”。[24]《周书·武帝本纪》。[25]康国,《新唐书·西域传》云:“康者一曰萨末鞬,亦曰飒末建”,即今中亚细亚之撒马尔罕(Samarkand)。[26]引用《旧唐书·音乐志》原文。[27]《隋书·音乐志》。[28]《学衡》第五十四期,年6月出版。[29]光绪三十年(),南印度普都可台州(Pudukkottoi)库几米亚马来(Kudimiyamalai)地方发现之七调碑,对于此问题之解决,帮助甚大。综观近人阐明苏衹婆七调之语源者,当以向达先生及枯郎、勒维之成绩最著。日本林谦三尝搜集诸家之说,著于《隋唐燕乐调研究》,今择要节录于下:一、娑陀力即七调碑中sadharita之对音。二、鸡识即七调碑中kaisika之对音。三、沙识陈旸《乐书》作“涉折”,勒维氏以为即sadja。四、沙侯加滥高南顺次郎以为即七调碑中之sadjagrama。林谦三谓“侯殆俟之讹”。五、沙腊即七调碑中sadaua之对音。六、般瞻即七调碑中pancama之对音。七、俟利箑郑译谓华言斛牛声,枯郎氏遂有rsabha之比拟,此语有牡牛之意。(rsabha略称为re,为印度七声之一。)[30]《辽史·乐志》。[31]北齐王长通以善音乐,官至刺史,《隋志》列于龟兹条下,疑亦西域人。[32]上据《隋志》所载。《梦溪笔谈》卷五与此略有出入。解曲舞曲等乃音乐中之专门术语,而《笔谈》皆割裂之,恐误。[33]《唐书·李纲传》:“先令舞胡致位五品,鸣玉曳组,驰驱廊庙,顾非创业垂统,贻厥子孙之道。”[34]《唐书·马周传》。[35]据《唐书·乐志》及《张文收传》,贞观十四年平高昌,设高昌伎,同年张文收造燕乐伎;于是九部中之礼毕被删,而增此两部,共为十部。十六年宴百僚始奏之。然案之同书《回鹘传》:贞观四年,回鹘入朝,“帝坐秘殿,陈十部乐。”贞观十五年召突利失,奏十部伎。则十部伎之完成而施诸宴会,当始于贞观初年矣。[36]此处之燕乐乃张文收根据当时之俗乐而配制者,与隋唐之俗乐一概泛称为燕乐者不同。[37]《旧唐书·玄奘传》:“高宗在宫为文德太后追福,造慈恩寺及翻经院。内出大幡,勅九部乐及京城诸寺幡盖众伎送玄奘及翻刻经像诸高僧人住慈恩寺。”《高宗本纪》:“乾德元年正月七日,宴群臣,陈九部乐。”《玄宗本纪》:“天宝十四载春三月,宴群臣于勤政楼,奏九部乐。”《德宗本纪》:“贞元四年春正月甲寅地震,宴郡臣于麟德殿设九部乐。”又:“贞元十四年二月戊午,上御麟德殿,宴文武百寮,初奏《破阵乐》,遍奏九部乐。”《通考·乐考》:“后晋天福四年,(略)又奏宫悬,歌舞未全,请杂用九部雅乐,教坊法曲,从之。”[38]《新唐书·百官志》。[39]《唐会要》卷三四。[40]新、旧《唐志》所载略有不同,此据《新唐志》。[41]此部乐器,疑记载不完备。注*符号者,据《隋书·西域传》增补。[42]新、旧《唐志》所载,略有出入,此据《旧志》。[43]《通考·乐考》卷一九及崔令钦《教坊记》。[44]《唐会要》卷三三。[45]引用《宋史·乐志》语。[46]陈旸《乐书》。[47]《新唐志》。[48]《新唐志》。[49]《教坊记》。[50]《新唐志》。[51]《唐会要》卷三四。[52]《旧唐书·宪宗本纪》。《会要》卷三四作“徙仗内教坊于延政里”。[53]《旧唐书·宪宗本纪》。[54]李颀《听安万善吹觱篥歌》云:“南山截竹为觱篥,此乐本自龟兹出;流传汉地曲转奇,凉州胡人为我吹。”[55]长安舞胡,见《北梦琐言》卷一五。[56]李白新乐府《上云乐》:“金天之西,白日所没。(略)康老胡雏,生彼月窟。(略)老胡感旧德,东来进仙倡。(略)能胡歌,进汉酒。”鲁案盖以其姓康而年老故有此名。[57]《乐府杂录》琵琶条:“贞元中康昆仑第一手。”[58]《乐府杂录》俳优条。[59]曹保祖孙三人并见《乐府杂录》。李绅《悲善才》诗:“紫髯供奉前屈膝,尽弹妙曲当春日。”所谓供奉者,盖以其曾充宫廷之供奉官。鲁案“善才”一词乃专谓弹琵琶之高手。元稹《琵琶歌》“铁山已近曹穆间”。自注:“二善才姓。”白居易《琵琶行序》:“尝学琵琶于曹穆二善才。”曹善才当即曹保之子,穆善才必亦以此技见长。其姓虽定,而名非私名也。[60]白居易《听曹刚弹琵琶兼示重莲诗》云:“拨拨弦弦意不同,胡啼番语两玲珑。”薛逢亦有《听曹刚弹琵琶》诗。此曹刚即曹纲。[61]曹触新、曹叔度,见《乐府杂录》。[62]米国即《大唐西域记》卷一之弭秣贺国(Maymurgh),在中央亚细亚撒马尔罕之东。其人来往中原者,以米为姓,南宋郑名世《古今姓氏书辨正》卷二四:“西域米国胡人,入中国者,因以为姓。(略)有供奉歌者米嘉荣,其子和郎。”[63]《新唐书·西域传》云:“石或曰柘支,曰柘枝,曰赭时。”即今中亚细亚之塔什干(Tashkent),在撒马尔罕之东北。[64]石宝山,见《乐府杂录》。[65]朱揆:《谐噱录》。[66]史敬约,见《乐府杂录》。[67]《唐书·武平一传》。[68]李贺《李凭箜篌引》:“江娥啼竹素女怨,李凭中国弹箜篌。”李凭似为西域人。杨巨源《听李凭弹箜篌》:“花咽娇莺玉漱泉,名高半在御筵前。”[69]李肇:《国史补》。参看注[56]。[70]如开元中吹笛名手李薯,其业师即龟兹人。见《逸史》。[71]《北梦琐言》。[72]亦见《续唐书·音乐志》。[73]《全五代诗》引。[74]鼓笛部疑即立部。前引白居易《立部伎诗》云:“堂下立部鼓笛鸣。”往期回顾:洛秦|代序:史学观念与宋代音乐研究的意义萧友梅|十七世纪以前中国管弦乐队的历史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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